聖何塞警察局。

肖恩和奎妮並排坐在桌子一側。兩個人都長得好看，乖乖坐著的時候怎麽看都不會像謀殺案嫌疑人。尤其奎妮，她不用那種淡漠冷凝的語氣說話和看人時，就是一個剛剛成年不久、不谙世事的年輕女孩。

哈德羅警探給他們一人倒了一杯熱水，告訴他們不用緊張，只是普通的例行詢問，他們只要把自己知道說出來就可以。

奎妮並不緊張，但她知道肖恩很緊張。緊張她。

奎妮原本不想讓肖恩跟來，但來訪的兩位警探要帶她來警局協助調查時，她看出了肖恩的慌亂。

他像無措的孩子，不停地替她解釋：“奎妮不會殺人，奎妮不會殺人。”他將雙手交握在一起，想盡量掩飾自己的異常。

奎妮握住他的手，說：“肖恩，你能跟我一起去嗎？”他是怕她跟史蒂夫一樣離開吧。

那位叫安迪.基恩的警探要說什麽，奎妮看著他的眼睛說：“他跟我一起去。”

於是兩個人就一起來了警局。

接過哈德羅警探遞來的熱水時，肖恩又對他說了一遍：“奎妮絕對不會殺人，是你們搞錯了。”

有那麽一瞬間，奎妮忽然覺得自己可能有點辜負了肖恩的信任。

奎妮涉嫌的這樁“謀殺案”的死者是曾經非常“友好”地將公寓“借”給她的哈登和詹姆斯。如果不是警察找上門，奎妮都已經忘記這兩個人了。

說是謀殺，但其實所有的線索都指明，這是一起“自殺案”。唯一的疑點是，哈登和詹姆斯死前突然發了瘋，每天瘋瘋癲癲地說自己遇見了惡魔，惡魔在懲罰他們。兩天前，兩人齊齊自殺。

奎妮是兩人發瘋前接觸的最後一個人，更別說她還堂而皇之地入住過死者的公寓。

那位叫哈羅德的警探問道：“你知道他們之前曾殺害過一個女孩嗎？”

奎妮眨眨眼：“我應該知道嗎？”

哈羅德看了奎妮幾秒鐘，然後將現場照片一張一張擺在奎妮面前的桌面上。

哈登和詹姆斯最後被發現在他們之前殺的女孩墓前自殺，而且是自己割斷喉嚨，死狀淒慘，墓碑前的土地被鮮血浸成可怖的黑褐色。

奎妮平靜地掃了一眼。

“你看起來一點都不驚訝。”哈羅德警探說。

“據說聖何塞警察局是美國平均工資最高的警察局，我想這裏的警員也一定是全美最優秀的警員吧。”

隨著一陣雀躍的說話聲，路西法的身影出現在眾人視線內。他神情自若地穿過幾張辦公桌走過來，路過一位面容姣好的女警探時，還偷空拋過去一個媚眼。

即便一向冷靜淡漠如奎妮，也一陣無語。

想裝作不認識這個人。

可惜不管用，路西法已經停在他們桌邊，低頭瞄了一眼桌上的照片。“哇哦！不管照片上的人是誰，都希望上帝保佑他。”

“請問你是誰先生，這裏是警察局，閑雜人等不得隨便入內。”安迪.基恩警探首先向目中無人的大魔王釋放了敵意。

“噢，你們好，兩位警探，”路西法這才想起自我介紹，姿態優雅地整了整潔白的襯衣領，“我是奎妮小姐的律師，路西法.晨星。這位是……呃，”指著旁邊的阿曼納迪爾，“……我的助手。”雖然隱去翅膀，穿著一件人類的黑色皮夾克的阿曼納迪爾更像一名高冷保鏢。

阿曼納迪爾看了路西法一眼，沒反駁。

“我們現在只是請奎妮小姐協助調查，我想還不到需要麻煩律師的地步。”哈德羅警探說。

“當然，”路西法聳聳肩，“畢竟你們沒有任何證據。”他自來熟地扯來一張椅子在奎妮身邊坐下，“我想我的當事人對你們這裏的司法程序缺乏足夠的了解。事實上，你們沒有任何權利帶她來警局，她也有權保持沈默，拒絕回答你們的所有問題。”

哈德羅無話可說，因為路西法說的是事實。就算他們懷疑奎妮與案件有關，甚至肯定奎妮與這起案件有關，可是沒有證據，一切都無濟於事。

而他們不知道的是，他們永遠都不可能找到證據，因為從一定意義上來說，哈登和詹姆斯確實是自殺。

答案其實很簡單，這兩個人之所以自殺，是因為奎妮讓他們每時每刻都身處地獄之中，每天不停重覆那個被他們謀殺的女孩的死亡過程。

人類不是總喜歡這麽說麽——每個人都生活在自己制造的地獄中。她只是將這句話變成了現實。

只是他們堅持的時間比她預想中的還要短。

“e on！”路西法突然盯住哈德森警探的雙眼，唇角帶笑地問，“你也覺得這兩個人該死不是嗎？”

哈德森直視著路西法的雙目說：“是的。這兩個人就是人渣，死一萬次都不足惜。”

“如果給你一個機會，可以親手殺死這兩個人渣而不需要承擔責任，你會動手嗎？”

“毫不猶豫！”

路西法拍拍他的肩膀：“好樣的！”

年輕的警探被拍得醒過來，神情茫然。

路西法很好心地安慰他：“別擔心，人們總喜歡對我袒露心聲。”

奎妮轉頭看著路西法。

這樣的事，她也能做。

路西法站起來：“既然你們沒有任何證據，當然也無權扣留我的當事人。跟你們交談很愉快警官們，但我想我們該走了。”

**

這天夜裏，奎妮做了一個非常奇怪的夢。她從來不做夢，但是這天晚上做了。

夢裏有一個蒼老溫和的聲音對她說：“你後悔了。”

四周白霧茫茫，奎妮只能聽到聲音，看不到說話的人。

她答：“後悔是人類才會有的情緒。”她在醫院裏見過很多，人類經常為各種各樣的事情後悔，無論大事小事，只要不符合人類的預期，他們心裏就會生出後悔的情緒。奎妮知道後悔是什麽意思，但她不知道那是一種什麽感覺。

聲音說：“所有具有情感能力的生物都會後悔。你當然也會。只是你還沒有習慣罷了。”

奎妮問：“我為什麽後悔？”她不覺得有什麽事情值得後悔，而且據她對人類的觀察，後悔是最無用的情緒，除了增加人的沮喪外，什麽用處也沒有。

聲音說：“我也想知道。你認為自己做錯了嗎？”

奎妮卻沒有立刻回答，也沒追問自己什麽事情做錯了。

她向白茫茫的四周望了望，問道：“你是誰？”

“這不重要。重要的是你應該仔細聆聽自己心裏的聲音。”

即便在夢裏，還是一個奇怪的夢裏，奎妮依舊條例清晰。她說：“我心裏的聲音、我是否後悔、是否認為自己做錯了，這些都是我自己的事，沒有義務告訴你。你經常這麽沒禮貌地闖進別人夢裏嗎？”

那個聲音似乎寬容地笑了一聲，徐徐說：“你怎麽知道這是你的夢，而不是我的夢呢？”

奎妮可沒那麽好糊弄，她說：“沒有經過允許，把別人帶進你的夢裏也一樣沒禮貌。”

聲音又是一笑，這次很明顯地笑出聲音。這是他第二次笑了。奎妮實在看不出她的話有什麽好笑的。

“大部分時候都是人們祈求我可以到他們夢裏，或者用別的什麽方式為他們指明方向。”

奎妮說：“我沒有祈求你。我從不祈求任何人。”

聲音沈默了一會兒，然後說：“你一直做得很好，孩子。非常好。但我想讓你知道，當你遇到無法解決的困難，或是感到迷茫時，祈求幫助並不是丟臉的事。沒有人能時刻知道該怎麽辦，更沒有人能保證永遠做正確的事。”停了一下，聲音說，“即便上帝也不能。所以，像所有人一樣，你也可以向我祈求幫助。當然，我希望永遠不會有這一天。”

奎妮並沒有被這一大段感情真摯的話感動，她很誠懇地問：“既然你說沒有人能保證自己永遠正確，那你怎麽知道，我向你求助時，你給予的幫助一定是對的呢？”

聲音似乎楞住了，很久沒有回應。久到奎妮以為他已經離開，這場夢馬上就要結束時，那個聲音又透過茫茫白霧傳過來。

“你說的很對，所以有時候我大概也需要別人的幫助，可惜……”他頓了一瞬，而後低緩沈重地說：“可惜，世上好像不存在我可以祈求幫助的人……”

四周一下歸於沈寂。這一次，奎妮很確定，那個聲音離開了。

真是奇怪的人，奎妮想。他一定很少朋友，不然也不會半夜闖進別人夢裏找人聊天。

不僅奇怪，還是一個頗狂妄自負的怪人。

這個世上不存在他可以祈求幫助的人。豈不是說他就是最厲害的那個，如果是他都解決不了的難題，任何人也都解決不了。

奎妮在心裏小小輕哼了一聲。

大約狂妄這種基因是會遺傳的，而且奎妮血液裏還是父母雙倍狂妄因子的疊加。雖然平時不顯，但冷不丁遇到一個比她還狂妄的人，心裏立刻有了小小的不答應。

如果這個人不是“溜”得那麽快，奎妮一定原話告訴他，有什麽困難，可以向她祈求幫助，這也不是什麽丟臉的事！

作者有話要說：夢裏的聲音：你禮貌嗎？我是你爺爺。

奎妮：呵呵。

父女相認的別著急，下章馬上來了~~

感謝讀者“名字爛大街”,灌溉的營養液，謝謝小可愛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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